古人喜歡詠物,據專家統計,僅《全唐詩》就收錄了六千多首詠物詩。如果再加上各個朝代的詠物作品,恐怕如恒河沙數,難以計算了。
世間萬物,大至山河日月,小至花草鳥蟲,都可以成為詩人描摹歌詠的對象。他們在細致描寫的同時,寄寓了自己的思想感情,于是便產生了詠物類的詩歌。
我覺得詠云是一件很浪漫也很有趣的事情,因為云既無常形,也無常態,屬于永遠在變化的東西。南朝梁文學家吳均大概也屬浪漫的詩人,我們不妨讀讀他的兩首《詠云》詩。
吳均是南朝梁時期的文學家、歷史學家,出身貧寒,性格耿直,好學有俊才。他的詩風格清新,且多反映現實之作。其文工于寫景,詩文自成一家,被稱為“吳均體”,開創了一代詩風,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
我們解釋一下他的兩首詩。第一首,碧虛,即碧空,晴朗的天空。縈郁,纏繞集結。詎,豈。整首詩翻譯成現代文,大概是,飄悠上碧空/暗淡入青林/朦朧如有意/縈回豈無心。詩歌是很不好翻譯的,先不說是否準確,單從韻味上看,就很容易出問題。我這里采用的是意譯。
我們注意到,首聯用了對偶的修辭手法,語言精煉,句式整齊,使兩方面的意思互相補充和映襯,加強了語言的感人效果。大家如果再細心一點的話,會發現這兩句詩,不僅詞性相對,平仄也是對得很工整的,像近體五言詩的首聯。當然,作者在這個時候對此是無意識的,他的第二首詩同樣使用了對偶的手法,但平仄并不相對,從而證明了這一點。但是,無數類似他這樣的創作實踐,卻為后來唐代近體詩的形成,鋪下了一個厚實的基礎。
他的第二首詩,已經很散文化了,詞語也不深奧,我們就不再逐句翻譯了。解釋一下這個“章華臺”,章華臺是楚靈王的離宮,被譽為當時的“天下第一臺”。楚靈王日宴夜息在臺上,管弦之聲,晝夜不絕。因“楚王好細腰”,所以又稱“細腰宮”。章華臺后毀于兵亂。
至于“蒼梧”,說起來話就長了,這也是我們放在后面說的原因。
蒼梧對于梧州人來說,最熟悉不過了,其實叫蒼梧的地方有好幾個。一是楚國時的“蒼梧郡”,大致在長沙郡南、桂林郡北一帶。二是百濮蒼梧。這個“蒼梧”在何處,學界也有爭議,這里采用一家說法,大致在江漢以北的丹陽一帶。三是楚國蒼梧,古人多認為蒼梧范圍包括九嶷山及周邊的地區,即湖南寧遠、蘭山、臨武、綏寧,廣西全州、桂林,廣東連州、韶州等地。四是廣信蒼梧。漢元鼎六年,置廣信縣(今廣東省肇慶市封開縣及廣西壯族自治區梧州市蒼梧縣),廣信、猛陵(今人和村、嶺腳鎮等地)兩縣隸屬蒼梧郡。此外,還有秦蒼梧郡,因涉及的地方太多,這里就不多說了。
那么,詩人所說的“蒼梧”是指哪個地方呢?其實,寫詩不是考證,不是紀實文學,詩人用的更多是虛指。就說那個“章華臺”吧,它在秦軍統一中華的戰火中早就毀了,詩人連“臺”影子都沒見過。但是,詩人筆下的那朵云曾經從我們“蒼梧”飄過,一直來到“章華臺”細腰宮女的頭頂——那情景倒是十分曼妙的。
詠物詩,必須言之有物,否則就談不上詠物詩。但只是簡單寫物不行,還要有人的思想感情作其靈魂。情中有物,物中有情,情物交融了,才是詠物詩應有的境界。吳均的《詠云》,也許沒有明確的寄托,但它以生動的形象和強烈的美感吸引著讀者,而且有意無意地透過所詠之云,流露出作者澹泊的人生態度和閑逸的生活氣息。
詠云
南朝梁·吳均
(一)
飄飄上碧虛,靄靄隱青林。
氛氳如有意,縈郁詎無心。
(二)
白云蒼梧來,過拂章華臺。
逢河散復卷,經風合且開。
(選自《梧州歷代詩詞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