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叔開始到江里打漁時,是42歲,還值壯年,江里的魚蝦資源也十分豐富,柒叔每天從江里捕到新鮮的魚蝦,便會走很遠的路,抬到蓮花山市場去賣。或者劃船到河對岸,爬上一段長長的階梯,把魚蝦提到錢鑒市場售賣。雖然賺的錢不多,但也算能三餐飽腹。
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河里的魚蝦漸漸變少了,柒嬸也在十多年前過世了,柒叔漸漸地老了。那只用來裝魚蝦的水桶對柒叔來說變得越來越沉,柒叔也愈發提不動了。柒叔挽起了褲腿,露出了貼著膏藥的 膝蓋,他拍拍膝蓋說:“以前我打漁每天能掙到一斤米的錢,現在兩只腳走不動了,就沒有飯吃了。”柒叔生活清貧,沒有什么好菜吃,但一天能吃一斤白米,中餐和晚餐每餐各吃半斤。
柒叔說,不久前他捕了幾條魚拿去錢鑒賣,爬上那條長樓梯時,膝蓋一軟,腳一下子沒站穩,重重地摔了一跤,幸好只是擦傷了手腳,“要是磕在腦袋上,大概就已經‘不在’了。”柒叔指指自己的頭。
寒冬剛剛過去,柒叔的魚籠晾在岸邊的竹篙上,靜靜地吹著河風。柒叔指著那些魚籠說:“之前天氣冷,魚蝦都躲起來了,捉不到魚的,這兩天天氣暖了,我會把魚籠放下去,應該能得一些魚的。”這些話聽起 來更像是柒叔在安慰自己的,因為事實上近十幾年來,柒叔幾乎已經沒有什么收入來源,他的生活主要依靠附近的好心人家幫扶著。
在柒叔凄苦的一生里,除了柒嬸外,他最大的幸運便是遇到了陳姨。陳姨是在柒叔附近一艘船舶上工作的好心人,自從柒叔上了年紀以后,陳姨就一直無私地照顧著這個老人,老人缺衣少食,她就會買些大米、雞蛋、牛奶、衣服送給他。逢年過節,陳姨還會專門斬半邊雞給老人,讓他過個好年。柒叔總是滿懷感激地說:“我這十幾年來的生活,都是多虧了陳姨啊。”
時間一晃,十幾年就過去了,附近的船家早已上岸,陳姨終有一天也會回到岸上生活,到時候誰能照顧柒叔?陳姨不得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在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的時候,社區工作人員就建議她幫柒叔辦理低保,“像他這種情況,應該多少能領到些生活補助、高齡津貼之類,這樣他的生活就有保障了。”陳姨說。
但當陳姨好不容易把柒叔帶到民政局的時候,得到的答復是“沒有戶口,辦不了”,那要去哪里辦戶口呢?社 區不置可否,只說柒叔情況特殊,比較難辦。陳姨沒有了主意,而在路上受了“顛簸”之苦的柒叔則表示“再也不要出去了”。戶口的事情,就這樣擱置了下來。
隨著柒叔一天天地老去,他的生活狀況更是一天天地壞下去——
柒叔所擁有的全部,只有那條不足3米長的小蓬船,這就是他遮風擋雨、生活起居的唯一場所。船尾圍了一個火爐,是燒火吃飯地方,船中搭著幾塊板,是睡覺和起居的處所。船外掛一個水桶,用來洗臉擦身。柒叔還在小蓬船旁邊搭了一個浮臺,上游不時會漂下一些樹枝或者木塊,柒叔把它們撿回來放在浮臺上晾曬,曬干后就可以用來生火。柒叔的家當十分簡陋,無非只是些鍋碗瓢盆,他甚至都沒有一床厚棉被,船里只散落著幾件薄外套。
而柒叔這僅有的“不動產”已經隨著歲月的侵蝕,開始漏水,他不得不在船底墊一些塑料泡沫,支撐著船浮起來,然后每過兩天,柒叔就要把滲進船里的水舀出來。“說不定哪天睡著的時候,船就沉掉了。”柒叔總是自嘲地說。
陳姨說,以前她和附近的船家每年都會幫柒叔把他的船拖上岸,讓他補補船底的。現在柒叔年紀大了,補船也做不動了,就連現在船周圍的擋風蓬,都是陳姨和丈夫為了讓柒叔能好好過冬,專門為他搭建的。
如今,柒叔大多時候只重復地做著幾件簡單的事:做飯和吃飯,睡覺和失眠。
柒叔的一臺舊式收音機是他僅有的“小伙伴”,陳姨說,每天晚上都會聽到從柒叔的船里傳出收音機沙啞而又帶著電流的聲音,播放的內容并不重要,因為有耳背的柒叔并不一定能清晰地聽到,他需要的不過是夜深人靜時,有一些聲音的陪伴。
很多時候,柒叔總是坐在自己的小木舟上,一個人呆呆看著遠方,任歲月的塵埃染白了他的頭發,烙下了深刻的皺紋,直至給他孤苦的一生一個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