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第一個元旦,我出差到南海島,在天涯海角處給黃儉老師寄上一張精美的賀卡,恭恭敬敬地寫上“師恩難忘”四個字。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以這四個字為題,撰文緬懷恩師。
我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與黃儉老師相遇的?!牌咭荒辏页踔挟厴I后在家無業,前途是個未知數,想憑——技之長以求謀生,于是習畫。那年全國征集美展作品,梧州市集中一批作者創作,黃劍老師是領軍人物。我慕名而來,參加了創作組,拜識了老師,也拜讀了老師的大作。老師當年的作品叫《水靈春播》,越南抗美題材,表現戰斗之余的女民兵在田間勞作。她背著槍,拿著美軍的鋼盔撒種,充滿詩的意味和浪漫色彩。
老師平和持重,抽煙多,說話少,雖無高談闊論,但只言片語,卻落地有聲。當年中國處在文革時期,老師落到人生低谷,雖然是在中央美院研究生班畢業,而且作品被國家博物館收藏,但卻被放在一個小工廠里每天干著與藝術無關的勞作。我曾聽他聊過如何在工廠里自學開料技術,成為工廠生產的有用之人的故事。他講的時候喜形于色,很是得意。旁聽者雖有幾分心酸,卻被他隨遇而安的心態和智慧所折服。老師一旦進入藝術創作,即可以從現實中逃出來,陶醉在唯美的精神境界中。對待藝術的真誠,老師是我學習的榜樣。
當年我的作品入選了廣西美展,并入編畫冊由出版社出版,翌年,又有兩件新作再次入選廣西美展。老師欣賞我初出茅廬便小有成績,隨即托人把我安排進陶瓷廠當美工,解決了就業問題,使我在藝術道路上可以開步行走,我在陶瓷廠工作了六年,先后被評為廣西自學成才標兵和廣西新長征突擊手。一九八一年,老師又把我推薦到新建的技術交流站任美術設計。那是一個很適合畫畫的地方,可以天天畫畫,生活,工作與藝術渾然一體。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十年,直至到去年退休。其間我的作品連續入選全國美展,成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被老師撰文稱為“梧州青年畫家中的佼佼者”,并推薦接任梧州美術家協會主席。
新世紀到來之際,我到了天命之年。老師曾向我表述——種見解,——個畫家,五十歲至六十歲能否持續進步,將決定他一生藝術成就。我明白這是老師對我的期望和鞭策。于是我關閉公司,置購畫室,從此潛心作畫,向著新的目標邁進。事實證明,當時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我贏得了藝術生命中最為關鍵的十年。繪畫風格日趨成熟,創作了一批代表性作品,被廣西美術家協會名譽主席劉紹昆評價為:對廣西水墨人物畫產生了學術影響的畫家。被選派到中國文聯美術代表團出訪日本,并參加中日美術交流展。在赴日本前舉辦的我的個人畫展里,老師坐在展廳的板凳上,逐幅認真觀看作品后,深有感觸地對身邊的人說:他的聰明之處在于善于學習眾家之長。我很受感動,識我愛我者,莫過于老師也。
能遇一恩師乃人生之大幸,我真的很幸運,四十年來—一直得到黃儉老師的關愛,幫助,教誨和鞭策,由一個初中畢業生最終成為梧州市繼黃儉老師之后的第二位國家一級美術師。我畫了一輩子畫,今生無悔,足可以告慰恩師在天之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