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寫：梧州日報記者 黃海志 ??? 攝影：梧州日報記者 麥朝樞（除署名外） ??? 梧州市陶瓷產業園中和集中區位于藤縣縣城東部，是梧州市以豐富的陶瓷土資源換產業而布局的陶瓷產業園。經過多年的發展，中和集中區已落戶上十家陶瓷企業，園區年產值超過一百億元。 梧州市陶瓷產業園中和集中區的命名，源于藤縣擁有一個距今近千年的同名古窯址，即宋朝中和窯。 中和窯為燒造青白瓷的古代窯址，位于藤縣藤州鎮中和村，建于宋朝，約至元朝而廢棄。古瓷研究者認為，中和窯產品之精，品質之上乘，可與負有盛名的景德鎮同期產品相媲美。 
中和窯址。 ??? Ａ 【暴雨沖刷，千年古窯露真容】 ????1963年夏秋之交，一場暴雨沖刷出藤縣中和窯的真容。當年冬天，廣西文物管理委員和梧州地區文物考古訓練班的人發現了這處燒造青白瓷的古代窯址。次年9月，一支荷槍實彈的解放軍部隊開進中和窯所在的藤縣中和村，配合文物部門首次對窯址進行了保護性挖掘。 ????“文革”結束至今，中山大學、廣西博物館、故宮博物院等單位先后數次對中和窯址進行考古挖掘，清理出廢窯爐以及各種瓷器等古窯殘留物，這些出土物對研究中和窯產生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但可惜的是，中和窯瓷器重見天日后，完整的藏品極稀有罕見，廣西博物館找遍各地，也只藏有兩件：宋廣西中和窯影青葵口席地纏枝菊印花碗、藤縣中和窯影青印花摩羯水波紋碗，其價至今無法估量。另外，藤縣博物館藏有一只“海獸鬧海”小海碗，上有洶涌波濤，海水中一只怪獸，其勢張揚，栩栩如生。 
精美的中和窯瓷器。 ??? 5月10日，本報記者走進位于北流河畔的藤縣藤州鎮中和村。偌大的村子里，廢棄的瓷器遺存分布密集，殘瓷片滿山堆積。走進村子古色古香的老街，不少路面是用燒制瓷器的陶模殘片鋪設的，很多老房子的外墻也是用匣缽殘片壘筑而成，村頭地尾散落著各種陶瓷殘片。 
中和村舊街。 ??? 據中和村干部介紹，中和窯現存的斜坡龍窯有13條仍未挖掘，成了13座小山頭。這些小山頭于1981年成為廣西壯族自治區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3年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正靜待人們對它們進行更深入的挖掘和研究。 ????當地人透露，在中和窯窯址附近的山包上，還有七八條龍窯（即窯爐，因窯為長條形，依山坡所建，如龍似蛇，故名），以及20多處隆起如山脊的廢品堆積處，這些堆積品從山腳延伸到山頂，最厚的地方足有1.5米。 ????由如今中和窯址宏大的規模，我們可以遙想，在千年以前，緊靠古代交通要道北流河邊的中和村，一定是窯爐林立、煙火不斷，勤勞的窯工們想必是在高亢的勞動號角聲中肩挑背扛為龍窯添柴加炭，塑造著中和老街人聲鼎沸、舟楫往來、商賈云集的“清明上河圖”般的繁榮景觀。 ????雖然史書未有記載，不過，中和窯所出土的物品身上的特征已為其歷史年份代言。研究者在考古中發現，有一個印花模具外臥刻“嘉熙二年戊戌歲春季龍念叁造目”字款，“嘉熙”是南宋理宗趙昀的年號之一，嘉熙二年即公元1238年。同時，中和窯窯室內出土的器物造型多仿植物之類，碗、盤、盞、碟等圓器為敞口小圈足，多作葵瓣或蓮瓣形，帶有明顯的唐、宋時期風格。因此，研究者斷定，中和窯為燒造青白色瓷器的宋朝窯址。 ????《文史春秋》雜志編輯岑沫經過多年考證，認為“中和窯”是以生產外銷瓷器為主的一處民間瓷窯。據其考證，“中和窯”一般窯口可燒兩萬余件瓷器。《宋史·地理志》記載，宋朝藤州入戶籍的有6422戶，若每戶以5口計約為32110余口，以平均每人每年約用或損壞瓷器3件，則約需瓷器10萬件。那么一口窯僅燒四五次就足以供全州的需要。由此可見，必有別的銷路，這銷路就是外銷。 ????事實上，從中和窯瓷器發掘前，我國國內并沒有見到同類的古代陶瓷產品，但東南亞國家卻有收藏，以及中和窯瓷器的紋飾特點、生產能力、產品質量等情況分析，歷史文化研究者們形成的共識是，中和窯是以生產外銷瓷器為主的民間瓷窯，燒造的年代約始于北宋后期，延至宋元之際，盛于南宋時期，燒制時間在100年以上。 ????B 【工藝精湛，瓷器媲美景德鎮】 ??? 讓人頗為驚嘆的是，中和窯出土的瓷器種類繁多，幾乎涵蓋所有日常用品，而且瓷器青中泛白、白中透青，胎質細膩潔白，胎骨薄而堅硬，品質上乘，這些瓷器放在傳統制瓷工藝發展史上最為繁榮昌盛時期的宋朝中國，都稱得上是精品之作。 
中和村村民收藏的中和窯瓷器。  ?藤縣一收藏愛好者收藏的中和窯印模（殘缺，嬰戲紋）。 （李炎明供圖） 壓模?? “中和窯產品之精，可與同期景德鎮瓷器相媲美。”藤縣歷史文化研究者霍戰平、周雄表示，藤縣中和窯出土瓷器以影青釉為主，白釉為次，有各式碗盞、杯、盒、缽、壺、罐、瓶、花模具等，花紋有折枝、纏花卉、纏枝卷葉、海水游魚等，胎質細膩潔白、薄而堅硬，從種類到花紋再到胎質均絲毫不輸負有盛名的景德鎮同期產品。 ????中和窯瓷器精品到什么程度？或許，我們可以從當地許多神奇的傳說中窺斑見豹。有傳言稱，日本京都博物院收藏的“九龍杯”就疑為中和窯所造的精品，此杯盛水后，杯中九條龍的龍須與周圍的魚蝦都會款款而動。夏季用中和窯缽盛當地的白切雞到香港，兩三天也不會變味。 ????霍戰平認為，中和窯出土的遺物表明，該窯在生產經營方式和燒制技術方面已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從窯址分布上看，中和窯體大面廣，窯爐密集，廢品堆積豐富，反映了窯址燒制時間延續之長和當時窯場的興旺景象。從瓷器上看，窯址出土的匣缽、印花模具和瓷器上所印刻的窯工姓名很少雷同，匣缽上刻畫的數字，正表明生產定額的記錄。這些現象均表明，中和窯從事生產的工匠相當多，而且窯場生產已有較為詳細、嚴格的分工，已形成了類似現代化流水線式的生產規模和制作工藝。 ????藤縣博物館原館長李炎明估算，從初步挖掘考古的成果來看，中和窯至少擁有13條龍窯，按每條龍窯配備的窯工、坭工、坊工、柴工、運工、雜工等不少于100人，那么13條龍窯的管理官吏和生產人員應超過1300人，可見其生產規模之大。而在一號窯火膛附近出土的數枚銅錢以元豐、元祐年號為多，這也證明了“中和窯”燒造的年代約始于北宋后期，延至宋元之際，盛于南宋時期。 
?? 藤縣一愛好者收藏的藤縣中和窯印模（殘缺），上面文字為“宣和四年庚寅二月壹日庚寅莫小壹記皿”（李炎明供圖） ?? ?研究者認為，中和窯在原料的淘煉精選、制作精工和窯爐還原氣氛的掌握等方面都達到了相當嫻熟的水平。以藤縣博物館藏的“海獸鬧海”小海碗為例，海碗以細密的篦紋作波濤洶涌的海水，海水中一尖頭張尾、背鰭怒張的海獸，勢如倒海翻江，極為生動地說明中和窯在汲取外來先進成果的同時，結合自己的特點加以創新并有所發展，形成了造型與裝飾藝術的獨特風格以及富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民間風味。 ????“藤縣中和窯的發現，擴大了我國青白窯的分布范圍，填補了廣西的空白。”有研究者認為，過去不少陶瓷研究者往往把在國外發現的這類青白瓷歸為景德鎮的產品，隨著廣州、潮州等地其他一些地方青白瓷器窯址的不斷發現，這種說法早已不能成立了。 ????C 【貿易興盛，大量民窯應運生】 ????中和村這個小村落因何會有這么大規模的窯址？中和窯的瓷器以前為何不見存于國內？為何如此大規模的瓷窯，史書方志竟無記載？ ????梧州文化學者陳侃言認為，中和窯的設置，要從宋朝的海外貿易狀況和藤縣當地的燒窯條件兩方面找答案。宋朝十分重視海外貿易，當時中外瓷器貿易興盛，這點可從近年來在亞洲地區不少國家的古城廢墟和沿海地帶發現中國宋朝瓷器及碎片得到佐證。瓷器商人為了降低商品成本，謀求差額利潤，在出口港附近尋求貨源，于是江河沿岸水運便利的瓷窯應運而生，而中和窯顯然就是這條經濟鏈條上的重要一環。 ????事實上，藤縣的制陶歷史遠不止始于中和窯所處的宋朝，有人認為起碼在隋唐時期藤縣當地就開始制陶了。陳侃言表示，北流河下游西江左岸的藤縣雅窯村就有晚唐五代窯址，說明這里有著悠久的燒制陶瓷的傳統，這為中和窯的發展提供了技術條件。此外，藤縣當地富有瓷土，林木茂密，原料、燃料可以就地取材。在這些利好因素的作用下，瓷器商人選擇在北流河畔的中和村筑窯燒陶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有研究者經研究發現，中和窯遺物所使用的材料和工藝水平和藤縣出土的其他古代陶瓷有著明顯的不同，卻和遠在千里之外的江西景德鎮大致相同，工藝上也都近似，瓷器的質量也基本一樣。因此，有專家認為，中和窯燒制的技術和窯工是從江西景德鎮傳播過來的，景德鎮作為我國“瓷都”，中和窯作為其“陪都”，才有能力生產出這么上乘的陶瓷產品。 ????霍戰平認同中和窯技術和窯工出自景德鎮的說法，他分析認為，自秦朝鑿通了靈渠，使長江水系與珠江水系相通，接著又鑿通玉林市博白縣的桂門關，使北流河與南流江相通后，長江流域便與珠江流域及北部灣海港連通起來了。漢以后，大批的黃金、茶葉、絲綢和瓷器等便是沿著這條水路抵達《漢書》中記載的北海合浦港，再經海道至東南亞、西亞及更遙遠的國度。“水運是古代經濟大動脈，堪稱古代的文化傳播高速公路。” ????霍戰平推斷，宋朝因遼、金割據，陸上絲綢之路中斷，中國的貿易和文化交流除了通過廣州、泉州、寧波等港口外，很大部分沿北流河走合浦港這條路線，即“水上絲綢之路”。景德鎮的陶瓷正是溯長江而上，然后從湖南入洞庭進湘水越靈渠，過漓江（桂江）到現在的梧州，再從梧州溯潯江到藤州入繡江（北流河）達玉林過南流江到北海再走海路通南洋各國的。 霍戰平推斷，在常年的運輸陶瓷過程中，精明的瓷器商人一定是見到北流河畔的中和村燃料、高嶺土均極為豐富，加之其坐擁水運之便，為了降低商品成本，就在此設窯燒陶，并從景德鎮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和窯工，這才有了遠高于當地制陶水平的中和窯的誕生。 ????有專家考證，在宋朝的陶瓷文化地圖里，桂東南窯口群的崛起就是依賴于北流江這條運輸通道的。北流江流域的容縣、藤縣、北流、岑溪各地，江河兩岸密集分布著一條宋朝青白瓷窯口群，除了廣西宋朝瓷器最杰出的代表——藤縣中和窯外，還有北流嶺垌窯、容縣城關窯等，這些民窯無論從制窯時間、工藝等方面均極為相似。 ????令人頗為不解的是，諸如中和窯這樣如此大規模的桂東南窯口群，翻遍《藤縣志》等桂東南各縣史書方志，竟找不到絲毫記載。是當局禁止記載，還是修志者無視？ ????“宋朝雖然較為開放，鼓勵對外貿易，但與民窯相比，官窯仍處于正統地位，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處于弱勢地位的民窯不入官方修志者法眼也不足為奇。”霍戰平表示，雖然中和窯規模巨大，但這些龍窯是中和窯在存續時間內的不同時期留下來的遺物，也即這些龍窯并不是在同一時間上足馬力燒制陶瓷的，因此從當時的規模上不一定就能達到被官方記錄在案的標準。更為重要的是，中和窯是以生產外銷瓷器為主的民間瓷窯，生產出來后就上船外運，這些產品因當地民眾無力消費，幾乎沒有產品留存于當地，不被官方史志記載也可以理解。 ????D 【興衰無息，中和窯身世成謎】 ????中和窯自1963年冬被發現以前，就是朝夕與文物相處的中和村民也無人知曉它的來歷。直至今天，仍然無人能說個清楚明白。由于歷史典籍和地方志并無相關記載，由此留給了考古界一個難以解決的歷史之謎：中和窯因何而毀？ ????對于中和窯的湮沒，當地民間有個傳說：南宋時，北流河漲大水，中和村上游沖下來不少木頭。窯工把木頭撈起曬干后放入瓷窖里燃燒，燒成后用出窯的瓷器盛進清水，竟發現里面刻印的魚蝦款款游動，窯工們既驚又喜，頻頻相告。為什么燒出瓷器里的魚蝦圖案會游動呢？他們查出會動魚蝦的瓷器是用檀香木燒的。這事驚動了縣府，縣官上報州府，府臺上報皇帝。皇帝下令把瓷器呈上，窯工恐怕以后難以再燒出魚蝦會游動的瓷器，他們懼怕被斬首而紛紛出逃，中和窯隨之湮滅。 ????還有一種說法是原料和燃料的用盡導致中和窯停止燒制。藤縣當地有句俗語叫“一窯十里空”，中和窯瓷土原料、燃料是本地特產的優質“白鱔泥”（即高嶺土）和檀香木，這些礦脈和燃料因大量開采用盡，北流嶺垌窯、容縣城關窯等北流河沿岸宋朝窯口群或許都是由于這個共同的原因而停窯的。還有一種論調是因社會階級斗爭混亂，窯工被殘殺，導致中和窯工藝失傳。 ????霍戰平猜想認為，中和窯的焚毀很有可能是與宋朝政權滅亡以及宋朝內亂有關。政權滅亡方面，北宋滅亡和南宋滅國后，中國瓷業雖然依然有新的發展，但較宋朝為衰落，中和窯和不少名窯一樣在政權更迭的動蕩中受到毀壞。尤其是在“靖康之變”時，國難當頭，中和窯大量南下的窯工北返，最終導致了窯爐的停產， 霍戰平表示，除了北宋滅亡和南宋滅國兩次毀壞外，中和窯可能還遭到兵劫焚毀。一次應該是在壯族首領儂智高起兵反宋戰爭中，中和窯在藤州城被儂軍攻破后可能曾遭到儂智高軍隊劫掠，造成中和窯停產，這一點可以從所發掘的Y1號、Y2號窯兩窯建造年代差異及時間推斷得出。 ????從陶瓷發展史上看，宋朝是歷史上廣西陶瓷生產的最鼎盛時期，而從少數民族統治的元朝以降，廣西陶瓷生產逐漸衰退，雖然仍有零星的瓷窯繼續燒造，但已遠不如宋朝時繁盛。于是，江西景德鎮產品逐漸南下，占領廣西市場。中和窯的湮沒與這個歷史背景必然有著一定的關聯。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歷史的洪流大浪淘沙。窯爐林立、盛極一時的宋朝名窯中和窯早已遠去，只剩下堆積如山的殘片斷瓦埋藏在歷史長河迷茫的云霧中，底蘊深厚的陶瓷歷史以另一種嶄新的形式與我們相見了。 ????2009年，梧州市陶瓷產業園中和集中區起建，這個以宋朝名窯命名的陶瓷產業園區，承載著人們對重振藤縣陶瓷歷史的夙愿，更是新時代的梧州以主動姿態承接先進生產力、迎接東部產業轉移的精品佳作。在務實的現代人看來，這何嘗不是對中和窯這個已湮沒于故紙堆里的古代名窯最好的傳承呢？ ■延伸閱讀 梧州大事記 ●咸平四年（1001） 撤銷戎城縣，其轄境劃歸蒼梧縣。（《縣志》：熙寧四年，戎城縣省人蒼梧）。 ●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 免除輸身丁錢。丁錢起于五代馬殷稱楚及劉晟稱南漢時期。 ●皇祐四年（1052年） 五月，儂智高軍攻占梧州，不久儂軍敗走。 ●至和二年（1055年） 擴建梧州城，擴建后面積約9萬平方米。 ●熙寧四年（1071年） 在梧州設元豐監（全國六大錢監之一），從事鑄造錢幣，每年鑄錢19萬緡（緡，讀mín，每緡1000枚，占當時全國鑄錢150萬緡的12.2%）。（另說為熙寧元年） ●熙寧八年（1075年） 梧州增轄原隸昭州的龍平縣。 ●熙寧十年（1077年） 初次設置梧州商稅稅務，歲額5000貫。 ●元豐三年（1080年） 梧州析出龍平縣復隸昭州。 （摘自《梧州大事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