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清明時,塵封的記憶容易在這個時節被打開。 
近日,西江都市報記者奔赴梧州多地鄉間山頭,走近那些掩埋了先烈骸骨的烈士紀念建筑物,追尋英雄們留下的足跡。 南征北戰的李振亞將軍、搏擊長空的少尉飛行員莫更、為解放事業犧牲的太白隊隊員、抗擊匪患的筋竹壯士……先烈們把生命獻給了他們熱愛的祖國和人民,留下的不僅是簡短的事跡,還有那寶貴的民族精神。 瓊島天涯見證忠魂貞骨 李振亞烈士是藤縣最早參加中國工農紅軍的人,也是廣西籍在解放戰爭期間犧牲的烈士中級別最高、影響最大的烈士。 
3月28日,藤縣當地的群眾自發到東山烈士陵園緬懷先烈。 生前作戰,他總是身穿打補丁的舊軍裝,腳穿“六耳膠鞋”(用車輪外胎自制的土膠鞋),帶領麾下官兵戰斗在第一線;犧牲后,他的骸骨永遠地留在了生前戰斗過的海南。為了紀念烈士,后人為他塑造了一座花崗巖塑像,佇立在家鄉藤縣東山,俯瞰著這片養育他的土地。 輾轉多地參加戰爭 1988年9月,藤縣召開“紀念李振亞烈士犧牲40周年暨烈士塑像落成揭幕典禮大會”,烈士的生前戰友、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東江縱隊領導人曾生為他題詞——“中華多豪杰,振亞是英雄;長征爾好漢,南國立戰功;瓊島埋忠骨,千古令人崇。” 李振亞原名李榮,1929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先后參加過百色起義、第三、第四次反“圍剿”戰斗,歷經二萬五千里長征,輾轉多地參加抗日戰爭,擔任過解放軍瓊崖縱隊第一副司令兼第一總隊政委,瓊西區地委書記。1948年9月27日,他在前沿陣地偵察牛漏據點的敵情時不幸中彈負重傷,翌日犧牲在一棵木棉樹下,年僅40歲。從此,他與妻子王超天人兩隔,年僅9個月大的獨生女兒李桂榮也由農家撫養長大,直到1987年才被尋回并獲悉自己的身世。 為了追尋李振亞烈士生前的事跡,藤縣派出邱德盈、周芝德等縣委、縣政府干部組成采訪小組,從1977年至1987年,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先后輾轉南寧、北京、海南等地,找到李振亞生前的領導、戰友、愛人,追憶烈士的生平事跡,并編撰《忠魂貞骨在天涯——李振亞將軍犧牲四十周年紀念文集》一書。 烈士事跡激勵后人 時任中國共產黨中央顧問委員會副主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上將宋任窮在《我所了解的關于李榮(李振亞)的情況》文中回憶評介:李榮黨性和紀律性都很強,是一名優秀的軍事干部,在紅軍干部團參加的土城戰斗、再克遵義時的老鴉山戰斗,以及巧渡金沙江后的奔襲通安洲戰斗,李榮指揮的一營都打得很出色。 當邱德盈、周芝德等當年的采訪小組成員退休后,藤縣歷史文化會成員周雄依據集錄的史料,繼續挖掘李振亞烈士的事跡。 據周雄介紹,李振亞年少從軍,驍勇善戰卻不帶當時軍閥的匪氣,沖鋒戰斗總是身先士卒。總隊部配給李振亞一匹馬,可是行軍時他卻很少騎,不是讓給傷病員,就是幫助炊事班馱東西。有一次,傳令兵王丕六因腳上長了爛瘡,流血流膿,行動十分吃力。李振亞看到后,立即把馬牽過來,讓給他騎。但王丕六死也不肯,說:“馬是配給你騎的,我怎么有資格騎?”李振亞卻笑著說:“什么資格不資格,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的一兵,誰有需要誰就騎。” 周雄還介紹,李振亞曾經學過裁縫,在瓊縱老干部的回憶中,多次提到他拿到新布料就為戰士裁剪衣物,自己的衣服卻總是補丁壘補丁。李振亞犧牲后,警衛員冒著生命危險,走了五天五夜的山路,才把他的遺體帶回根據地,入殮時,警衛員看到李振亞還穿著那套打補丁的舊軍裝,遂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李振亞換上,一名中隊長也用自己穿的球鞋換下了李振亞穿的那雙“六耳膠鞋”。 李振亞犧牲后,他的精神依然激勵著軍民奮勇前進。如今,李振亞烈士雕像所在的藤縣東山烈士陵園,也成為當地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記者 陳素雅) 血灑長空英雄魂歸故土 在梧州市蒙山縣的梁羽生公園內,佇立著一位抗日英雄的墳塋,碑文上刻著挽詞“毀我蒼天”,挽聯“鸚鵡洲中留壯跡,杜鵑聲里吊忠魂”。墓中長眠著一位國軍少尉飛行員,他便是在武漢會戰中為國捐軀的蒙山籍飛行員莫更。 又是一年清明時。迎著綿綿春雨,記者來到莫更家鄉,撫摸著碑上的銘文,聆聽莫更族人的憶述,感受烈士莫更的英勇與壯烈。 空軍驕子血灑藍天 莫更,原名莫運烈,蒙山縣陳塘鎮寺村人,生于1916年,1938年7月犧牲,年僅22歲。如今,莫更的堂弟莫運謀仍生活在寺村,1938年9月出生的他與莫更雖素未謀面,但從父輩的口中,莫運謀對這位堂兄可謂神交已久。 “運烈是家族的驕傲,也是我們后輩的榜樣。他從小學習刻苦、成績優異,1930年考入縣立初中(今蒙山中學)。‘九·一八’事變爆發后,他投筆從戎轉讀廣西軍校,1933年又轉入廣西航空學校,家里曾有過一張同期飛行員的合影,當年能入選空軍的都是佼佼者。”說起這位兄長,莫運謀的臉上滿是敬仰。 也是在航校期間,莫運烈演習空中纏斗為全隊之冠,深得白崇禧器重,易名莫更。1935年從航校畢業,分配在原校飛機教導大隊第二隊,為上士見習員,次年升為少尉飛行員。 莫更不僅是天之驕子,更是一員驍將。1938年1月,14架日機空襲南寧,莫更等人以5架飛機擊退來敵;5月,韶關之戰再次以少勝多,打得日機狼狽而逃,保衛了粵漢鐵路暢通。7月,武漢保衛戰進入白熱化階段,莫更隨隊移防孝感機場,7月11日,日寇36架戰機分三批來襲武漢,當時莫更所在的編隊僅7架飛機可以迎戰,莫更與戰友們毫無懼色,與日寇在鸚鵡洲上空纏斗半小時不落下風。激戰中,莫更擊落一架敵機后,自己也不慎被尾隨的敵機擊中,血灑長空。 “他的戰友回憶說,當時大家打開莫更駕駛的飛機艙門時,發現他已犧牲在駕駛艙內,其實他在空中時已胸腹受傷,大量失血,但怕傷及無辜百姓,用盡最后的力氣將飛機平穩降落在機場。”莫運謀感慨道,“莫更用超凡的意志力,堅持戰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蒙山兒郎史冊留名 莫更犧牲后,國民政府遣官扶柩還鄉,蒙山縣當局于7月16日在鰲山上召開追悼會,蒙山各界人士千余人到場參加。蒙山縣史志辦公室主任黃勝林說道:“據史料,在葬禮上,國民政府送達了蔣介石所題挽詞‘毀我蒼天’,林森、何應欽、李宗仁、黃旭初等軍政要員也分別題寫了挽聯和挽詞。這對抗戰期間一位少尉軍官而言,算是少有的殊榮。” 隨著時間推移,烈士的形象并未被淡忘,反而愈加鮮明。 1989年9月27日,廣西壯族自治區民政廳根據中央文件精神,追認莫更為革命烈士;1997年5月,莫氏族人捐資修葺墳塋,在重建新落成的蒙山莫氏宗祠里,敬奉他的靈位;2008年1月,蒙山縣人民政府撥款重修莫更烈士墓,同時在蒙山縣西炮臺公園的革命烈士陵園中銘刻莫更的事跡;1995年9月3日,莫更之名被篆刻在南京紫金山落成的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上,此后還載入2015年出版的文獻書籍《情系藍天忠魂——為中外抗日航空烈士樹碑建館》一書中。 
1997年5月,莫氏族人修葺莫更墓時,在墓前合影。 2015年9月3日是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日,莫更族人為其舉行了隆重的祭祀活動。莫更族人莫運睦,時任縣湄江中學校長,在祭詞中寫道:“莫更烈士不但是我們莫氏族人的自豪,也是蒙山的自豪,更是民族的自豪!他用生命詮釋了拼搏、奉獻、團結、自強的民族精神。” (記者 肖旻泰 通訊員 鐘德獻 馮媛) 前赴后繼獻身解放事業 岑溪市梨木鎮的大山中,太白隊烈士紀念碑巍然聳立。這座紀念碑設于1998年,長眠于碑下的19位烈士中,既有與偽政府作戰而犧牲的戰士,也有因發動群眾遭殺害的老師,還有因傳送信息暴露而被殺害于荒野的年輕人……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烈士的戰友和后人常年在碑前擺放三杯清茶,寄托對他們的哀思及敬意。 
年過九旬的太白隊員覃秀初經常到紀念碑前為當地群眾、學生講述烈士事跡。 發動農民解放岑溪 岑溪市梨木鎮是革命老區,中國人民解放軍原粵中縱隊四支隊第十一團太白隊就誕生在這里。當年在兩廣的解放戰爭中,梨木作為游擊根據地,游擊隊的大部分兵源、糧食、武器都是靠梨木廣大人民支持的。由梨木當地青壯年、知識分子組成的游擊隊,在1949年3月5日被命名為“太白隊”,并正式編入中國人民解放軍原粵中縱隊第四支隊第十一團。 賴其壽時任梨木小學的教務主任,既是知識分子又是共產黨員,在當地年輕人的心目中威望很高。賴其壽經常利用課堂宣傳共產黨的政策,不少農民在他的感染下寧可自己少吃一點,也主動捐獻家中的糧食,支持革命事業。覃秀初等進步青年正是在他的鼓舞下加入太白隊。 1949年7月,覃秀初應召入隊,被安排成為太白隊的通訊員。他還記得,當時梨木、筋竹、大隆一支以李炯球為隊長、由30多人組成的武工隊,以山區為游擊根據地與地主斗爭。他們發動周圍鄉村農民開展反“三征”(即征兵、征糧、征稅)、反“清鄉”、反“圍剿”的斗爭,并在斗爭中發展擴大到130多人。 1949年8月下旬,為了迎接廣西解放,太白隊主力從廣東羅定轉戰岑溪,開辟新的游擊根據地。當時中共黨員被槍殺,進步學生被監禁,進步報刊被沒收和停刊處理,私立電臺被取締……新中國成立前的岑溪一片風聲鶴唳。為了保存實力,太白隊員們既要作戰,又要隱蔽于群眾中。走夜路時,隊員們也從來不敢點燈,因為一旦被敵人發現,就有可能被放冷槍。 高呼口號英勇就義 斗爭在1949年月圓中秋之時轉入白熱化。岑溪縣偽政府自衛隊在圍剿太白隊時被打敗后,縮回到梨木街進行打、砸、搶。共產黨員、太白隊員賴其壽、李演球等5人得知消息后,為了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立即組織群眾安全轉移。而他們在最后撤離時,不幸被敵人逮捕。敵人為了得到太白隊的情況,先是對他們進行威逼利誘,沒有得逞,繼而對他們進行嚴刑拷打,將他們打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但英勇的太白隊英雄依然守口如瓶,嚴守黨的機密,沒有透露太白隊半點消息,保護了革命隊伍。 最后敵人惱羞成怒,將賴其壽、李演球等5名太白隊員押赴木格嶺槍決。5名太白隊員英勇就義前,仍然高呼解放口號。 戰士們在建立岑溪縣人民政府的斗爭中前赴后繼,最終沖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每次講述這些戰友犧牲的悲壯動人事跡時,覃秀初總是難忍心頭的激動。為了解放事業,主要來自農民隊伍的太白隊員付出了寶貴的生命:戰士孔祥邦因傳送信息被敵人發現后遭殺害,犧牲時年紀還小沒能留下血脈;戰士陳林在自衛還擊戰時被敵人打傷,在送往廣東治療途中不治身亡,一位同志將其埋葬在廣東羅定,新中國成立后太白隊員們到廣東找尋,其遺骨已不知所蹤…… 為了傳承戰友們的信念,覃秀初與幾位健在的老太白隊員多年來積極籌建、修葺太白隊烈士紀念碑事宜。這個主碑高10米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粵中縱隊11團太白隊烈士紀念碑,不僅告慰長眠地下的革命先烈,也成為梨木鎮廣大青少年、干部群眾接受革命傳統教育的重要基地。 年過九旬的覃秀初,堅持在每一年的清明節、烈士公祭日邁上紀念碑的臺階,為學生、群眾講述當年的戰斗故事。覃秀初說:“經常有學生找到我,表示在聽完烈士的故事后會更珍惜今日的和平美好時光,這正是我們當年戰斗的初衷。” (記者 陳素雅) 以少敵多英勇保衛群眾 清風瑟瑟落葉飛,喚來春雨慰忠魂。在岑溪市筋竹鎮曇王頂上,筋竹烈士陵園內莊嚴肅穆,9名烈士長眠于此。革命烈士紀念碑朝著筋竹鎮區的方向巍然屹立,仿佛69年前那9名壯士一般,堅定地守衛著這里的人們。 遭遇突襲勇斗土匪 1949年11月下旬,筋竹鄉宣告和平解放;1950年4月上旬,筋竹區人民政府成立。但此時的筋竹鄉依然暗流涌動。 當時,廣西匪患嚴重,梧州各地的土匪活動十分猖獗。1950年4月中旬,盤踞在筋竹鄉的國民黨土匪頭子陳振濤不甘失敗,串通廣東匪首沈利庭、黃星耀舉行筋竹暴動,突襲筋竹區、鄉人民政府,妄圖推翻新生的人民政權。 1950年4月13日晚,陳、沈、黃匪部集結了400多名土匪,并于4月14日兵分兩路攻入筋竹街。面對匪患的突襲,為維護新生政權,保衛當地的百姓,當地的武裝力量及以李超琨為首的征糧工作隊共30多人,在山兒頂(現筋竹中學后背)奮起抗敵。 李超琨是廣西陸川人,大學畢業后,于1950年春天受當時的岑溪縣人民政府派遣,帶領一支10多人組成的征糧工作隊和縣武裝大隊兩個班的戰士,來到筋竹鄉開展征糧支前和維持社會治安的工作。 眼看敵方人多勢眾,李超琨等人依然極力反擊。但由于力量懸殊,最終,筋竹區人民政府糧倉所在地“陳三吉祠”被土匪占領。新生政權受到威脅,情急之際,李超琨等人生出一計——里應外合。一部分戰士撤回縣城調集援兵后再返筋竹支援,另一部分人則分散在群眾中暫時躲避。 當天,在土匪的全力搜捕下,李超琨等13名征糧工作隊隊員及筋竹區武裝中隊的戰士不幸被捕,被囚禁于“陳三吉祠”,遭到嚴刑拷打。4月18日,岑溪縣軍民協助中國人民解放軍某軍15團進入筋竹區圍剿匪徒,在解放軍攻打“陳三吉祠”時,李超琨等被俘人員乘機反擊自救。但不幸的是,李超琨、覃秀桂、王漢承、王正風、楊興才、楊建、潘奇云、黃鴻、陳聚桂等9名革命同志被槍殺,李若飛、吳進祺等4名同志則受傷獲救。 鄉民捐資興建陵園 歷史往往經過時間的沉淀后會變得更加清晰。“當時這些戰士和征糧工作隊的隊員們是有機會一起撤回到縣里的,但是為了保護筋竹鎮的村民和糧食安全,李超琨等13人還是留在群眾身邊,共同守衛筋竹。”在筋竹鎮工作已有二十多年的筋竹鎮副鎮長賴育祥說,筋竹的土匪暴動被徹底平定后,當時的筋竹鄉人民政府將李超琨等9名烈士的遺體收葬在曇王頂。 為寄托鄉親們對烈士的哀思,1965年,筋竹鄉人民政府在烈士墓地上種植了9棵綠樹。1988年6月,筋竹鎮人民政府為緬懷革命烈士的豐功偉績,發動社會各界人士自發捐資,建成了筋竹烈士陵園。 在筋竹鎮人民政府工作的覃洪強是烈士馮煒的后人。“我外祖父馮煒也是岑溪縣征糧工作隊隊員,犧牲于與筋竹鎮同時期發生的匪亂暴動中,時年25歲。這些犧牲的烈士和我外祖父一樣,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他們甘于奉獻,給后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覃洪強說。 
每年清明節期間,筋竹鎮政府都會組織部門人員和大批中小學生到陵園掃墓,附近的不少村鎮居民也會不定期前來悼念。五十余載風雨,筋竹烈士陵園的綠樹已根深葉茂、郁郁蔥蔥。 (記者 蒙敏瑩 實習生 廖秋梅 通訊員 盧奉旺 卓尚坤) |